4月1日，在瑞士日内瓦举行的“钟表与奇迹”高级钟表展上，工匠展示钟表修复工艺

文/《环球》杂志记者 焦倩（发自日内瓦）

编辑/胡艳芬

　　瑞士作为欧洲中部的中立小国，其经济高度依赖出口，而美国近年来超越德国稳居瑞士第一大出口市场，使得其关税政策对瑞士制造业和出口经济影响很大。根据美国白宫7月31日晚发布的公告，美国总统特朗普当天签署行政令，公布了69个贸易伙伴的输美商品所适用的关税税率，具体税率从10%至41%不等。其中针对瑞士商品的税率为39%，在所有发达国家中最高。

　　在瑞士政府紧急赴美会谈以求降低税率未果后，新关税已于8月7日正式生效。新关税生效两个月来，对瑞士经济的直接影响已经显现。

高关税让瑞士“目瞪口呆”

　　39%的新税率高于特朗普在今年4月初宣布的对瑞士征收31%的税率。对此，特朗普给出的理由是美国与瑞士存在400亿美元的贸易逆差，并称这是个“大数字”。

　　瑞士政府对此表示，尽管双边谈判取得进展且瑞士方面始终秉持建设性立场，但美方仍寻求对瑞士输美商品征收单边额外关税，瑞士政府对此“深感遗憾。”

　　瑞士政府还表示，39%的税率与两国在过去几个月里进行密集磋商后达成的联合声明草案内容存在“重大”偏差。瑞士方面认为，此前与美方的谈判曾传递出积极信号，有望就10%左右的较低税率达成协议，然而结果却让人“目瞪口呆”。

　　瑞士联邦主席卡琳·凯勒-祖特尔7月31日在社交媒体X平台上发文说与特朗普进行了通话，贸易逆差仍是特朗普的首要关注。谈话期间未能就两国之间的谅解备忘录达成一致。她同时也表示反对“400亿贸易逆差”的说法，认为美方忽视了服务贸易。

　　据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数据，2024年美国对瑞士的货物贸易逆差为383亿美元，比2023年增加138亿美元，增幅为56.1%。同时，美国对瑞士存在297亿美元的服务贸易顺差。

　　瑞士政府指出，美国新关税措施对以出口为导向的瑞士经济造成巨大压力。瑞士约18%的出口商品销往美国，其中近六成受到新关税影响。

　　瑞士联邦海关与边境安全局数据显示，自2021年以来，美国稳居瑞士第一大出口市场。2024年瑞士出口额排名前五的产业是化学品和制药产品、机械和电子、钟表、精密仪器、金属，而美国是瑞士化学品和制药产品、钟表、精密仪器行业的最大出口市场，机械和电子行业的第二大出口市场。

　　此外，高关税使得瑞士相较于其他具有类似经济结构的美国贸易伙伴，在对美出口时处于明显不利地位，造成结构性竞争劣势。目前，美对欧盟关税税率为15%，对英国为10%，对日本为15%，而这些国家和瑞士在很多领域存在同质化竞争关系。

　　高关税造成的经济下滑似乎不可避免。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经济形势研究所（KOF）初步评估预测，如果39%的关税持续下去，瑞士的国内生产总值（GDP）每年将下降0.3%至0.6%。如果药品出口也被征收高额关税，下降幅度可能更大，甚至有发生经济衰退的可能。

　　瑞士联邦经济事务秘书处（SECO）指出，经济疲软期固然是问题之一，但更严峻的问题是当前的不确定性。

钟表等制造业首当其冲

　　据瑞士媒体报道，由于目前药品和金属免征关税，钟表行业和科技行业（机械、电气设备、金属及相关技术行业）将遭受最严重的影响。

　　彭博社援引瑞士海关最新发布的数据显示，经季节性因素调整后，瑞士8月份对美国非黄金商品出口额环比下降22%。美国对瑞士的贸易逆差比7月份缩小了大约三分之一，降至20.6亿瑞郎（约26亿美元）。

　　钟表尤其是高端奢侈钟表品牌，几乎是瑞士制造的代名词之一。瑞士钟表以其精湛的工艺、复杂的机械结构和独特的原创设计而闻名。美国关税无疑给这一支柱产业带来沉重打击，据瑞士钟表工业联合会最新数据，瑞士钟表出口在8月份出现显著下跌，总出口量同比下降16.5%，而对美国出口下降近24%。

　　在此之前，为应对可能出现的高额关税，瑞士钟表企业提前向美国出口以增加库存量，导致瑞士钟表对美出口在4月份同比激增近150%，在7月份上涨45%。

　　出于对关税话题敏感性的考虑，瑞士钟表制造商很少公开发表评论，不同品牌因规模大小和市场定位差异，受关税影响的程度也各不相同。业内人士表示，此次关税措施对钟表制造商来说不仅带来成本压力，更考验其适应能力。企业或许要在价格调整、提升价值创造能力和增强企业韧性方面酝酿可行的方案。

　　瑞士机械和电气工程行业协会此前称，美国新的关税措施是“恐怖情景成真”，并称若高关税持续存在，瑞士科技产业对美国出口将陷入停滞。美关税将对以出口为主的瑞士科技行业和其他出口行业造成严重打击，危及瑞士数万个工作岗位。新关税措施及美元对瑞郎走弱将导致瑞士企业对美业务难以为继，企业被迫外迁避税，众多中小企业可能彻底失去美国市场。

　　据该协会发布的最新数据，瑞士科技行业的销售额已连续9个季度下滑，今年第二季度订单量较上季度下降了13.4%，其中，第二季度对美国出口同比下降3.1%。需要指出的是，这些降幅发生在美国宣布并实施39%的高关税之前，该协会担心这可能仅反映了美国关税措施的初步影响。

　　该协会在8月初进行的一项调查显示，70%的受访公司认为关税的总体影响非常严重。与此同时，众多企业正计划采取调整措施——38%的企业考虑裁员，31%的企业计划将业务转移至欧盟，28%的企业拟采取缩短工时方案。

继续对美谈判和贸易多元化

　　瑞士政府曾表示将对美国提出“更具吸引力”的谈判方案，但并没有对此进行详细说明。据媒体报道，瑞士联邦副主席帕姆兰说，可能的选项包括像欧盟一样从美国购买液化天然气以换取降低关税，以及增加对美投资。在39%关税生效后，瑞士政府仍表示将继续与美国磋商以降低税率，暂不考虑采取关税反制措施。路透社报道说，联邦主席凯勒-祖特尔则表示，美国是重要的贸易伙伴，但也不意味着（瑞士）会不惜一切代价。

　　瑞士政府表示已于2024年1月1日起单方面取消了所有工业品关税，也就是说，超过99%的美国商品可零关税进入瑞士。此外，瑞士称其并未实施可能扭曲竞争的工业补贴。这也意味着瑞士在关税方面的让步空间已非常有限。

　　分析人士普遍认为，相比欧盟，只有900万人口的小国瑞士恐不具备足够的对美谈判筹码。

　　联合国贸易和发展会议（贸发会议）资深经济学家梁国勇对《环球》杂志记者说，瑞士经济高度开放，国际竞争力很强，同时贸易依存度很高，所以对外经贸方面的制度环境对其经济利益至关重要。美国的所谓“对等关税”对瑞士经济是一个极其严峻的挑战，对其出口产业和就业而言是不可承受之重。因此，瑞士政府势必寻求与美国达成贸易协议。这样的话，瑞士将不得不作出巨大让步。无论如何，瑞士经济一直以来所依赖的对外经贸方面的制度环境都将发生显著改变。

　　有一点可以确定，美国关税促使瑞士更加重视一项核心的对外贸易政策，即通过签署贸易协定促进出口市场多元化。近日，瑞士作为欧洲自由贸易联盟成员国与南方共同市场签署自由贸易协定，并同包括文莱、智利、哥斯达黎加在内的13个中小国家推出“未来投资与贸易伙伴关系”，这些举动都代表瑞士政府在推动贸易关系多元化方面迈出了新步伐。

　　梁国勇补充说，贸易多元化是各国应对美国关税的必然手段。但是，对于对美出口规模大、占比高的经济体而言，贸易结构的有效调整尚需时日，短期阵痛难以避免。

　　瑞中经济协会主席魏希霆对《环球》杂志记者说，从中长期看，美国关税政策带来的持续不确定性会使瑞士公司优化其美国市场策略，并开拓新市场以减少对美国的依赖。

　　另据瑞士媒体援引战略咨询公司安永—博智隆的一项调查称，针对美国关税，瑞士企业采取了多项应对措施，包括提高效率、推进自动化以及加强区域化布局。